陈安修和章时年的关系并没有因为分开一段时间而有所缓和,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,现在两人除了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,其余的再无任何的交集,眼神交流都极少,这大概是两人关系确定下来之后爆发的最长的一次冷战,以前小打小闹也有过,但基本当天就解决了,哪像现在这样,大半个月都过去了。

陈安修心里很明白,他们的分歧由来已久,不过因着先前发生的事情太多,他们之间的矛盾反而忽略了,现在外面的事情一解决,内部的问题就浮出水面了,通水道只是个导火索,没有这件事,也有会下一件事,他们之间总会走到这一步,他们两个在性格和对事情的认知上就有许多不同,这两年虽然双方各有妥协,但在有些问题上总不可能完全磨合到一起。

很多事情不是一句谁对谁错就可以解释地通的。

陈安修窝在草丛里,把这个季节最后一点草莓摘下来,真的没多少了,大大小小的参差不齐,吨吨前几天从美国打电话回来,还惦记着小饭馆里这点草莓,他打算过水稍微煮一下,密封起来,做成草莓罐头,这样吨吨下个月回来,还能吃到,他看篮子里这点,满打满算,也就能做个三四瓶。他想着到山上里的果园里找找,看看是不是还能再找到点。在门口遇到外出归来的李妙雅,手里抱着一个包装不错的长盒子。

“陈先生。”对方热情爽朗地主动打招呼。

“李小姐这是去哪了?”

“帮老爷子买了根新的鱼竿,昨天听老爷子和陈叔他们在喝茶的时候说起,过两天想约着几个人一起到水库那里钓鱼去。”

“这个想法好,正好最近的天气也不错。”这两天他忙地团团转,有点空闲时间都去想他和章时年之间的事情了,差点忘了李妙雅这人。

李妙雅住在山上这是第三天了,这女孩子的性格活泼开朗,短短的时间内就成功赢得了包括孙晓他们在内的一众人的喜欢。老爷子对外介绍的时候都说这是老朋友的孙女,这次是专程来探望他们的。

陈安修在山上转了一圈,草莓没找到多少,但勉强凑个五瓶也可以了,菜园里两天没过去,西红柿泛红的又多了一些,他摘了个还带点青头的尝了尝,皮还点硬,但汁水足,一点都不酸,客人要的话,这个时候摘最好,路上好带,回家还可以多放几天,很多小饭馆的老顾客知道他们菜园的菜农药很少,有的是甚至是一点都没有,他们走的时候就愿意捎点下去,吃着放心。豆角昨天刚摘过,现在上面满架子紫色的花,拨拨叶子底下,光遗漏的摘摘,也能凑两盘子了。

东西不多,他没去小饭馆,直接提到了建材店,有人来要货,陈爸爸正在和人谈着,陈安修注意到店里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盒子,他看着有点眼熟,打开看看,果然也是根鱼竿。一起买两根,还是一样的,真是个细心的女孩子。

陈爸爸让小乔领着人到后面提货,自己过来端茶壶,见他有兴趣就说,“这是妙雅买的,我看着这鱼竿不错,应该不便宜,我想说不要吧,人家已经买回来了,你待会打电话给你大舅家的海成哥哥问问,这鱼竿大概多少钱,咱买个东西再还给妙雅,咱非亲非故的,不好收人家的东西。”

“行,我待会就打电话问他。”林海成是他大舅家的表哥,自己经营着两家海产品店,各种海货都卖,连钓鱼竿这类的东西也不放过。

“不过话说回来,妙雅这姑娘看着确实不错,真没看出来,她和晴晴望望年纪一样大,但说起话来要稳重不少。”

“是挺不错的。”但是关他什么事啊?最近不是听一个人在他耳边夸她好了。

“壮壮,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她?”难得的,陈爸爸也细心了一次,见陈安修神色懒懒的,没什么兴趣的样子。

谁会喜欢章时年的绯闻对象,竟然还敢带回来,他没当场爆发,就觉得自己脾气很不错了,还指望他和李妙雅相亲相爱不成?但这事嘴上不能承认,“也没有,不过是没接触过,不熟悉。”

陈爸爸摇摇头,端着茶壶回到柜台那里,叮嘱他说,“你就是不喜欢,也别表现出来,我看老大哥他们对这个女孩子还是挺满意的。”

“我有分寸的,爸爸。”

因为第一次上山打野猪的时候,陈安修表现不错,枪法神准,第二次就又有人来约他一起,当时章时年带着冒冒正在屋里弹琴,也不知道听到院子里的谈话没有,反正没出声,陈安修没怎么考虑就找个理由拒绝了,他颠颠地跑回屋里,结果那人一句也没问,眼光都没扫过来一下。

陈安修停在门边说,“那个,我去小饭馆那里看看,你在家看着冒冒。”

“恩。”

陈安修等了等,见他再无其他的话,抓抓头发,带上门出去,快要转角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,却正看到李妙雅推门进去了。

章时年等陈安修走后,合上琴盖,把膝盖上的冒冒放在上面,点点他的鼻头说,“冒冒,你说这次欺负你爸爸是不是有点狠?”自打他回来,他看得出安修是在想办法与他讲和,但安修的记性实在不怎么好,一次两次这样,三次四次还是这样,在英国的时候答应好好的,上次冒冒失失去救林长宁他不说,那是人子的本分,之前又是通水道,好不容易他觉得自己缓过一口气了,他又山上打野猪,弄的自己身上血迹斑斑的回来。

讲道理也讲不通,安修明显就是敷衍的态度,认错认的比谁都快,可下次还是照旧。

“冒冒你说,到底该拿你爸爸这人怎么办?”

“呀呀呀……”冒冒哪里懂这个,他只会让张着手让爸爸抱着出去玩。

“马上就过生日了,冒冒想要什么礼物?”

章时年正在逗孩子呢,听到门口有动静,他起身带着冒冒到外面看看。

“章先生。”

“妙雅?那边坐。”章时年指指树底下摆放的桌椅,没有请人进屋的打算。

李妙雅笑笑入座,问道,“陈先生不在吗?”

章时年到堂屋的冰箱里拿了冰镇的西瓜汁出来招待客人,闻言笑道,“他这人在家里闲不住,刚刚出门了,我正打算带着冒冒去找他。”

“你们的感情真令人羡慕。”李妙雅出入社交场合也不是一年两年,是个十分知情识趣的女孩子,知道章时年没有多谈的心思,她把手里的小盒子推过去,“在这里打扰了几天,实在不好意思,小小的礼物,一份心意,章先生不要嫌弃。”

“你太客气了。”

“这是应该的。”知道他有事要出门,李妙雅没有多做停留,很快告辞离开。

她送来的东西,章时年一眼都没看,直接丢在抽屉里。

两人放东西的抽屉是公用的,也没刻意分开过,陈安修晚上找自己手表的时候就发现多了小盒子,打开一看,是一副精致的钻石袖扣,章时年袖扣之类的东西很多,但这副他看了许久,实在没什么印象,他拣出来丢到旁边那个很少用的抽屉里。

*

八月十六是冒冒的一周岁生日,这么点的小东西,陈安修也没把他的生日太当回事,就想着做点好的,一家人吃个饭,但章时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,他那天给冒冒定了一个很大的双层大蛋糕,上面满当当的都是冒冒喜欢吃的各种水果,蛋糕顶上还光秃秃地插了一根彩虹蜡烛。冒冒嘟着嘴巴呼了好几次,火苗都没动,最后还是章时年和陈安修一起帮着吹灭的。

这天章家老爷子和林长宁他们都打了电话过来,陈安修和章时年的手机很是热闹了一番,至于礼物,两人都没要,这么多人疼着,冒冒什么都不缺,小孩子的生日大操大办反而不太好,就章时年从香港给冒冒带了一个小脚链,切蛋糕之前给他戴上了,走路的小脚链上戴着铃铛,走路的时候会叮铃铃地响,冒冒高兴坏了,每次迈右腿的时候都使劲跺跺脚,就为了听那响声。

蛋糕是章时年切的,陈安修帮着一块块分下去,两个人配合默契,人前一点看不出冷战的样子,因为两人都不想宣扬,冒冒这次过生日来的人不多,就陈爸陈妈,季家二老和江三爷爷,天雨前天上山抱了一对大狗熊过来,李妙雅有事下山去了,晚点才能回来,也没刻意通知她。

在场的人都轮流抱着冒冒拍了不少照片留念。

陈爸爸见陈安修一直在给别人拍,就起身说,“你们俩也和冒冒拍一个,可惜吨吨不在,要不然拍个全家福。”

陈安修笑道,“全家福我们都拍了不少,不差今天一张。”

陈爸爸已经过来了,拿过相机说,“不一样,不一样,这不是冒冒的周岁吗?你们这俩爸爸怎么能不一起拍个。”他把陈安修推到抱着章时年的身边,“壮壮,你的头靠近点。”

陈安修看看笑容完美的章时年,犹豫着又往他身边靠一点。

章时年一手抱着冒冒,另一只很自然地搭在陈安修的腰上。陈安修的身体不自觉地一僵,想转头去看身边的人,感觉章时年扣在他腰上的手又紧了点。

“这样才对,壮壮,你笑地自然点,往这边看,连冒冒都比你有镜头感。这里又没有外人,你紧张什么啊?”

陈安修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,但真是被章时年的动作吓一跳是真的,自从厨房那晚后,两人好像都没有过很亲密的行为。

拍完照片,搭在陈安修腰上的手很自然地放下,章时年抱着冒冒放在小餐椅上,又给他切了一块小蛋糕,冒冒平时很少有自己可以吃东西的机会,这次难得放纵一次,直接用手抓,吃的到处都是,脸上,手上沾的都是蛋糕渣子。

“这个样子不给你留点纪念,实在对不起你。”陈安修逮着冒冒一通狂拍,还把拍的照片传到网上给楼南看。

照片刚传上去不久,陈安修就接到楼南的电话,他刚想和对方炫耀两句呢,就听那边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喊他,“陈叔叔……”

“是糖果啊,你爸爸呢?”

“弟弟……”糖果张着嘴巴,对着电脑屏幕上那个满是蛋糕的冒冒。

“弟弟过生日,正在吃蛋糕呢。”

“蛋糕……”

“糖果要不要来玩?叔叔给你留一块大的。”

糖果两只胖爪爪抱着手机,眼睛晶晶亮,神色很认真地点点头,糖球在旁边拍他一下说,“笨蛋糖果,小陈叔叔看不到了。”

陈安修已经在这边听到了,就笑说,“那糖果早点来啊,叔叔给你留着……”他话还没说完呢,就听到楼南在那边喊,“糖球,你是不是趁着我洗澡,又在抱着电脑玩游戏?”

糖球立刻否认,“没了,没了,我在教糖果认数字呢。”

“你先别着急生气,真的不是游戏界面。”这是叶景谦温和的声音,“是安修传过来的冒冒的照片,好像是冒冒的生日。”

那边可能没注意到手机在开着,又说又笑的,陈安修主动把电话挂掉。那家人还是那么幸福。

因为是冒冒的生日,又有老人,席面上也没准备多少酒水,仅有的几罐啤酒,基本都进了陈安修的肚子,出门之后,陈安修脚步踉跄,章时年半搂半抱着把人弄回去。洗过澡,换过睡衣,到了炕上,陈安修还往章时年那边滚,这次章时年没如他的愿,打开被子,把人塞到另一个被窝里。

*

冒冒的生日过后,章时年说是公司最近忙,单独在市区的房子里住了将近一周,以前也有这样的先例,陈安修都会去陪他住两晚,但这次实在找不到过去的借口。拖了几天有点熬不住,他正想明天下山送货的时候顺道过去遛遛,就接到阿joe的电话,说是公司里来个几个重要的客人,章时年陪着喝了点酒,还没吃晚饭。

“啪……”陈安修拍死今晚的第二十七只蚊子,山上草木茂盛,最近下雨有多,一到晚上花脚蚊子特别多,特别是在室外的灯光底下,站在那里就等于是喂蚊子,陈安修在门口站着的这大半小时,身上早不知道被咬了多少口,总算看到有车过来了,这个时间来这边的,除了章时年不作他想。

阿joe把车子停下,陈安修跑过去想把人扶出来,但章时年已经打开车门自己下来了,可能是真的忙,人看着清减不少,身上有酒味,但不是很重,人看着也清醒。

阿joe送完人就走了,章时年去浴室洗澡。陈安修去把厨房里熬好的粥端出来,等章时年洗完出来的时候,人已经回房了,粥和小菜已经摆在桌上了,一碟酸辣的小萝卜,一碟炸地金黄酥脆的小鱼干,烫了一盘子青菜,小碗里还盛放着几个类似于鸟蛋的东西,锅子里的粥还热着,米粥加了自家压的玉米片,雪白金黄的,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。

章时年夹鸟蛋的时候,才发现不是,里面是一颗颗的剥地光溜溜的咸蛋黄,外面裹了一层薄薄的蛋白,鸭蛋腌地正是时候,筷子一戳,就有黄色的油流出来。

安修喜欢吃咸蛋黄,最爱搭着粥一起,他春天的时候买了些鸭苗,养大一点,就全扔到河边散养了,宁愿下在芦苇丛里的鸭蛋被别人捡去,也不在家里养,说是养在河边的鸭子吃的是小鱼小虾,蛋黄都是红通通的,这样的鸭蛋腌出来才好吃,这样鸭蛋好吃是好吃了,但他一整个夏天就没捡回来多少,每次都数着吃,蛋黄大大方方留给自己,蛋白耍赖地拨到他碗里。

章时年夹了一个,放到粥里,他还是第一次在家里见这么完整的蛋黄,每次安修急着吃,不是戳破这里,就是戳破那里。这次竟然这么有耐心。回来的路上,车子一转弯,他就看到等在门口的那个人了,他们家门口装着一盏灯,安修每天晚上都开着,直到他回来。

章时年吃饭的动静一向很轻,陈安修探探头确定他真的在吃,又把头缩回来,“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?”他挠挠身上被蚊子叮咬的红包,然后把算了一大半的账本放在电脑边上,知道待会见面更没话说,他早早翻到炕上睡觉。

这些天一个人在家,也没怎么睡好,他在睡梦中翻个身,把近在咫尺的人抱住,呼呼地,这次真的睡着了。

陈安修早上醒来的时候,身边没有人,炕上也只有一床被子翻动的迹象,难道昨天晚上章时年根本没进屋睡觉?已经严重到分房睡的地步了吗?他身体一动,叮铃铃,叮铃铃。

奇怪,昨天晚上没把冒冒抱回来,怎么有铃铛的声音?难道冒冒的脚链落在家里了?也不可能啊,昨晚见冒冒还在脚上戴着。他动一动,叮铃铃,翻开被子一看,在他右脚上也挂着一条带着铃铛的脚链,和冒冒那个差不多,不过大着不止一号,最特别的是上面还有把小锁,把脚链的接口那里锁死了。

陈安修找根针戳了两下没戳开,头上的冷汗就下来了,他这要怎么出门?

“打得开吗?”

“打不开。”陈安修下意识地回了一句,马上反应过来章时年还在家。

章时年明显已经洗漱过了,一身清爽地斜倚在门边,悠悠然地说,“哦,那是我特别定制的,钥匙在我这里。”他摊开手心,里面赫然是仅有一枚的小金钥匙。

陈安修扑过去抢,两人缠在一起,屋里叮铃铃的响声不绝于耳,两人闹了一通,章时年把人压在自己腿上,陈安修喘口气,抬抬自己的右脚示意,“给我打开,我一个大男人带着这么串铃铛出去,不是要被人笑死。”

“你怕被人笑死,就不怕我有天被你吓死?”

“我现在已经改了不少,最多我以后更加注意点。”

章时年知道他这根本不是在认错,也许自己的方法真的错了,冷战并不会让彼此冷静下来思考,只会加深矛盾,“你以后再那么冒失,这脚链就天天戴着。”

陈安修刚想反驳,章时年又说,“或者让保镖随身跟着。”

“那还不是一样。”他让章时年把保镖调走的时候借口就是,带着保镖就跟给猫爪子挂铃铛一样,没想到章时年这么狠,直接打个金铃铛给他戴上。

“知道滋味不少受,动手之前就多考虑一下,一次两次不出事,但不代表次次好运。”

“你别光挑我的错,你和那个李妙雅是怎么回事?你们两个在香港闹绯闻,我看不到也就罢了,你还把人领回来。”知道那两人不可能有瓜葛,但绯闻对象天天在眼前晃,实在是很碍眼。

“谁和你说我们两个在香港有绯闻?李妙雅是二哥二嫂中意的儿媳妇人选?我怎么可能和她有什么绯闻?”

“卫林说的,他总不会冤枉你吧?”天天四叔长,四叔短的,什么事情都站在他四叔那边,不过这件事好像自始至终都是卫林一个人说的,他也无从求证。

此时身在北京的卫林莫名打个寒颤,他看看外面的天空,八月烈日当空,下面街道上的人热地满头大汗,难道他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得太足了?

作者有话要说:哪里虐啊,双方暂时妥协了。

白天也开始抽了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