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笑笑,你跟程勉是怎么回事?那天我在电话里听程勉爷爷说了半天,老人家说不清楚,问程勉吧,多说几句他就烦。所以,阿姨只能问你。”

何筱回神,一时间有些尴尬。

“您是说——女朋友那事吧?”何筱有点儿不好意思,“那是程勉开的玩笑,老人家当真了。”

赵素韫笑了:“我也觉得不能那么快。”

何筱嗯了一声,低下了头。

“不过,以我对程勉的了解,他是从来不开这种玩笑的。”赵老师握住何筱的手,眉眼温暖,“他这么说,就是喜欢你。”

“赵老师——”何筱惊得想缩回手来。

“你放心,他什么都没跟我说。”赵素韫安抚她,“是我自己看出来的。”她说,“那年你爸转业转得太突然,一说走,两天就联系好了车,还把东西装了箱。走的那天还下了雪,我心想等雪化了走也不晚,结果你们当天就走了。我记得,是你爸押车,你跟你妈坐火车?”

何筱点点头:“就是因为下雪,我妈一路都在担心我爸。”

“所以我说你们走太急了。”赵老师轻轻感叹,“你们走了没多久,程勉就回来了。半年没回家了,可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敲你家门,知道你们走了,发了狂一样跑去了火车站,我跟他爸都拦不住。”

何筱心头猛地一跳,下意识地说:“我没,我没看到他。”

“我当然知道。”赵素韫苦笑,“程勉这个傻小子啊,他跑得精疲力尽也没追上你,自个儿在雪地里躺了半天才回来的,之后就发了好几天的烧。”

——还险些感染中耳炎。

后面这半句,赵老师犹豫了下,还是没说出口。

何筱的脸色变得刷白,她脑袋懵懵的看着赵素韫,周身有些发冷。她不知道,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。

吃过午饭不多时,雪就慢慢下大了。

程勉晚饭前要回部队销假,再加上怕天黑了何筱路上不好走,赵素韫早早地让程勉送她回了家。

地上已经铺了一层积雪,踩上去吱呀吱呀地响,何筱跟在了程勉后面,走得很慢。忽然就想起上一次她提起从大院回家不久后得了关节炎,他没头没脑接上的“有缘”两个字。

原来是这个意思。原来在她疼得走不了路的时候,他也并不太好过。

何筱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难受,慌忙用手擦了擦,一抬头,看见程勉正站在前方,静静地等着她。于是她快走了几步,跟上了他。

两人一路无言,走到了公交站。程勉陪着她等了会儿公交,忽然扭过头,对她说:“笑笑,下星期我们就去东北拉练了,年前可能回不来。”

东北,那得有多冷?何筱于是几乎是脱口而出地:“那你要多带些衣服。东北,太冷。”

程勉一怔,笑了,很是灿烂:“没事,当兵的怕什么冷。”他看着她,犹豫了下,伸手拍掉了落在她肩头的雪花,“我就是想提前跟你说一声,新年快乐。免得困在东北山头,没有信号联系不成。”

何筱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,动动嘴唇,似是要说些什么。只是她等的公交已经快要到站了,她看了程勉一眼,说了新年快乐四个字,迅速地上了车。余光瞥见程勉跟着她向前走了走,但终究是没有上车,脚步一顿,退回原地,隔着玻璃窗向她挥了挥手。

笑容明亮,眼神清锐。

何筱直视着那双眼睛,直到公交驶出了站,才慢慢地转过身来。

车厢里人并不多,雪也越下越大了。因为车座下有暖气,何筱并不觉得冷,只是觉得这回去的路途比来时仿佛长了些,慢了些,她整个人都有些累了。而脑子却是不受控制的,反反复复,回想着从前。

还记得,她与程勉的相识并不怎么美好。

那时,部队要千里迢迢换防到另外一个城市,她起了个大早,又是滴水未进,到了新大院之后,早已经撑不住了。军卡驾驶室的大门一打开,她迷迷糊糊地抓住一个人的胳膊,吐得昏天暗地。

后来她被送进了卫生队,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,醒来时陪伴她的除了刺鼻的消毒水味儿,就是一个陌生的男孩。他正趴在床边睡着,被她的动作惊醒,盯着她愣了一会儿,忽而露出灿烂的笑容:“你醒了?”

那时她看着他,又打量了下这个陌生的地方,有些害怕:“这是在哪儿?我爸我妈呢?”

“叔叔阿姨在忙着收拾新家,这是卫生队,你晕车了,还记得吗?”程勉起身给她倒了杯水,看着她懵懂的模样,笑了笑,“真忘了?那吐我那一身不是白吐了?”

她被他说得脸红了,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,接过水杯,小口小口地喝着。程勉就坐在一旁削苹果,等她喝完水,苹果也削好了,直接递到了她的手里。

她握着大苹果,咬了一口,细细咀嚼着。然后看着程勉,说了句:“不甜。”

程勉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,他抓抓后脑勺:“那什么,这是我从卫生队炊事班给你拿的,可能不好吃。等你好了,我请你上我家去,我家的苹果甜。”

看着他紧张的神色,不知怎么,她就笑了出来。两眼弯弯的,煞是好看。程勉看她开心,也跟着笑了。

后来她一边吃着苹果一边跟他聊天:“我不喜欢这个大院,你喜欢吗?”

“我也不喜欢,搬来这之前,我跟我妈一起住在首都,比这可漂亮多了,而且,我在那儿还有一堆小伙伴呢。”

程勉滔滔不绝地给她讲着远在首都的军区大院,她时不时被他那搞怪的表情和语气逗得大笑,两人就这样玩了一下午,直到老何来卫生队带她回家。临分别时,竟有些依依不舍。

程勉揉揉她的脑袋:“我有个办法,能让你喜欢上咱们这个大院。”

“什么办法?”她眨着眼睛,好奇地看着他。

“找个好朋友!”程勉大声说,白净的脸上竟有些激动,“有了朋友,你就不愁没人陪着你玩了,也就不会不开心了。”

她看着他,脸颊忽然就红透了。

真是年少轻狂啊。

想起那时候的自己,何筱笑了笑。淡淡怅然,微微酸涩。

周日下的这场雪搓绵扯絮地持续了整整两天,何筱周一上班的时候,地铁的人突然多了起来,平时基本空着的二号线,也开始人满为患。

毫无疑问上班迟到了,中心张主任正背着手站在大楼门里等她,见她过来,话里有话地说了几句年轻人就是吃不得苦,就安排她跟大楼物业一起去扫雪了。

何筱心知张主任对自己有意见,因为她和褚恬这两个新人都太没眼力界儿,不懂得讨领导欢心。不过对于这种给自己穿小鞋的行为,何筱虽嗤之以鼻,却也无可奈何。本来基管中心用这栋大楼,就有协助物业搞好环境卫生的义务,张主任站在道德制高点上,一脚就能把她踩死。

于是何筱废话不多说,换了衣服,套上羽绒服就开工。这一扫就扫了一上午,所以中午吃饭的时候何筱才有空找褚恬算账。只是没想到,褚恬一张口,就把她的话堵回去了:“我现在不想提部队,尤其是跟徐沂有关的一切人和事!”

徐沂。

这个人何筱微微有些印象,毕竟常听褚恬在耳边叨念。她咽下一口糖醋小排,饶有趣味地问:“徐指导员怎么招惹你了?”

“不想说。”褚恬狠狠地捣着餐盘里的米饭。

何筱忍不住笑:“这么生气?那我可越来越好奇了,说说,怎么回事?”

褚恬看了何筱一眼,表情悲愤又难过。

事情是这样的。

自从上次军地联谊活动结束之后,褚恬就会时不时地“骚扰”徐沂一下。不过徐指导员很有原则,一般无聊的短信都不予理会,除非必要的时候会回复。何筱相亲的消息就是她透漏给他的,后来又帮程勉出谋划策。

程勉为了表示感谢,满足了她的愿望,特意邀请她来营区玩一天。褚恬为此激动了好久,周日起了个大早,收拾妥当就往部队去了。只是到了营区大门口,发现来接她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,并不是徐沂。

褚恬一怔,就问小战士:“你们徐指导员呢?”

小战士就把她带到了徐沂的宿舍,褚恬推开门一看,徐沂赫然端坐在桌子后面,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看。

褚恬轻咳了两声,扬声问道:“指导员看什么书呢,这么认真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