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惜将手上的花放回去,拿着钥匙出了门。

纪尧站在自己家门口等着, 看见她过来, 微微弯腰, 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。

“拖鞋是新的, 没人穿过。”

纪尧从鞋架上将一双红色的拖鞋拿下来,蹲下,整齐放在韩惜脚边。

要不是怕火候不到, 怕冒犯到她,他想亲手帮她穿上。

韩惜换好鞋:“谢谢。”

纪尧露出一个标准的绅士微笑:“为美人服务是我的荣幸。”

韩惜进来,扫了一眼他表姨妈家的房子, 整个装修十分年轻,低调奢华有品位, 一点老年人的生活痕迹都没有。

卧室里跑出来一只白色的小土狗, 一开始不敢靠近生人,观察了一会, 确认安全,才跑过来在韩惜脚边蹭了蹭。

韩惜蹲下来,将小狗抱起来:“Ashe。”

小狗窝在她臂弯里,伸着头等撸。

韩惜抱着Ashe到客厅,对纪尧说道:“它长胖了。”说完检查了一下它腿上被烧烤摊老板打的地方。

纪尧从酒柜里拿出来一瓶红酒,打开, 倒了两杯, 放在餐桌上:“这小笨猪特别能吃。”

“你要是喜欢, 就常来看看它, 我看它也很喜欢你,上回靖靖来,差点被它给凶出去。”

韩惜抬起头来:“赵副队?”

纪尧面不改色道:“嗯,我的表姨妈就是赵副队的干表姨妈。”说完转身从橱柜里拿出来一个烛台,点上了蜡烛,“上回说补你一顿烛光晚餐的。”

韩惜想了一下:“我说过这样的话?”

纪尧走过来,抬了抬手,特别想在她小巧的鼻头上刮一下:“你怎么比我还无赖。”说完将Ashe接过来,扔在了旁边沙发上。

韩惜:“你轻点。”

纪尧十分无奈:“你能别这样说话吗?”她这样,弄得他心痒地难受。

纪尧将客厅的等关掉,两人坐在餐桌前,纪尧将牛排端上来,捞过韩惜的盘子,帮她一块块切好。

韩惜坐在餐桌前,房间里只有蜡烛的光亮,跳动的小火苗跟窗外的月色连成一片,烛光映在他脸上。

这是韩惜第一次这样近也这样仔细地看清他。

光影将他的面部轮廓勾勒地立体,英挺的鼻梁下,几近完美的唇形,最好看的也是最有神.韵的,是他的眼睛。

那是一双标准的桃花眼,眼尾微微上扬,眼型似若一瓣桃花,长长的睫毛下,显出迷离的眼神,似醉非醉。

他低头切着牛排,感应到她的目光,头也不抬地说道:“好看吗?”

被人点破,韩惜移开视线,看着烛台上燃着的蜡烛。

纪尧切好最后一小块,抿唇笑了笑,抬起头看着她。

她看见,那双眼睛弯着的时候像月牙,当他深深瞧着你,深不见底的瞳孔仿佛带着钩子,里面燃着两团烈火,是要把人的魂魄给勾进去。

纪尧将切好的牛排放在韩惜面前:“这是我第一次为一个女人烧菜,希望你能喜欢。”

韩惜拿起叉子尝了一口:“谢谢,很好吃。”说完笑了笑。

她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竟然会做饭,并且厨艺还不错。

纪尧看着她说道:“叶主任诚不欺我也。”

他这些厨艺都是被叶燕青逼着学的,说虽然他家有钱,什么样的厨师都能给请来,但面对爱人的时候,什么都比不上自己亲手端上来的。

非常朴实无华有道理。

韩惜抿了口红酒:“市局的叶主任?”

纪尧点了下头:“嗯,我之前跟你讲过的陈叔叔的爱人,就是叶主任,改天跟我一块去看看她吧。”

韩惜:“我跟你去不合适。”她也不习惯跟人走得太近,纪尧已经是个例外了。

纪尧帮韩惜添了点红酒,坐下来,拿切牛排的刀拨弄蜡烛芯子:“她家孩子出生后,叶主任和陈叔叔忙着上班,那孩子是在公园门口,爷爷奶奶眼皮子底下被人贩子给抢走的,两位老人受不了这个打击,加上愧疚,事发三天之后,双双服毒自杀了。”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,“后来,陈叔叔也失踪了,叶主任就一直一个人过,我有空就会过去陪陪她。”

韩惜回忆了一下,她第一天到市局报道的时候,见过这位叶主任一次,匆匆打了个照面,没说上什么话。

“有机会再说吧。”

纪尧举起酒杯:“来,美人儿,为我们伟大的爱情干杯。”

韩惜本来都已经将杯子举起来了,听他这样一说,又放下了。

纪尧绕到韩惜身侧,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桌上韩惜的杯子,强行为他的爱情干了一杯。

韩惜抬头看了看他:“请你不要误会什么。”

纪尧靠在桌边上,低头瞧着她:“你脸红什么,嗯?”

韩惜摸了一下自己的脸:“喝了酒的缘故吧。”

纪尧将酒杯放在桌上,俯下身来,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,在他鼻尖即将触碰到她的额头的时候,他错来,双唇对着她的耳尖吹了口气。

清醇的葡萄酒香与浓浓的男性荷尔蒙交织在一起,把人的神智都搅乱了。

她感觉半个身体都被他这一口气给吹麻了,突然就动弹不得了。她张了张唇,却怎么也讲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。

她偏过头去,拉伸出十分漂亮的颈部线条,他目光落在上面,只觉得口干舌燥得很。

韩惜放下刀叉,站起来说道:“谢谢你的晚餐,我先回去了。”说完头也不回地逃向门口。

纪尧靠在餐桌边上,看着她在昏暗的烛光下换鞋,左右脚还穿反了。

他想起平常工作的时候,她从来都是清冷严谨的。

韩惜将穿反了的鞋子调换过来,重新穿好,胡乱系上鞋带:“走了。”

纪尧走到门口,对着她的背影,淡淡开口:“韩惜。”

她回过头来,他笑了笑,目光沉静,声音低沉,像念着一首饱含深情的情诗:“晚安。”

周一上班,纪尧哼着小曲到办公室。

周莉转头看见他:“纪队,心情这么好,要结婚了吗?”

纪尧往旁边桌上一靠,抬手做了一个手.枪的手势,对准周莉的脑袋:“你知道的太多了。”

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的张祥汇报道:“纪队,乔江的母亲和他哥哥乔森不愿意来,说要操办乔江的后事,太忙了来不了。”

纪尧回到自己位子上:“配合警方办案,不来也得来,是自己过来,还是强制执行,让他们自己选。”

片刻之后,张祥放下电话:“他们两个小时之后到。”

周莉打开电脑,转头问道:“要真是纪队分析的那样,子偿父债,那凶手是怎么知道乔森可能不是乔振的亲生儿子的呢。”

就连警方都是在拿到DNA检测报告,加上体面特征分析,才推断出来的。

赵靖靖拎着公文包进来:“这说明两点,要么,凶手是知道内情的,比如乔江母亲和乔森的亲生父亲,或他们身边亲近的人。要么,凶手是个神通广大的局外人。”

纪尧点头:“按照杀手刘强山在来历和身价来看,这幕后凶手有点来头。”那种级别的杀手,一般老百姓就是有钱,也没那个门路去请。

纪尧更在意的是,乔振在二十多年前失踪过六年,他因为一直在追查陈叔叔的下落,因此对二十多年前这个时间点特别敏感。

两个小时之后,乔江母亲和哥哥到了。

这回纪尧是在审讯室接待他们的。

纪尧将手上的DNA报告递过去:“乔森的亲生父亲是谁?”

乔母明显一怔,她不知道警察是怎么知道的,她也看不懂DNA检测报告。赵靖靖点了点下面的报告总结。

乔母低下头来:“这跟小江的死有关系吗,他不会杀小江的,他都死了十几年了。”

赵靖靖耐心道:“您只要把知道的告诉我们就可以了。”

乔母一直低着头,过了很久才慢慢开口:“小森确实不是乔振亲生的。”又道,“我是怀着孕嫁给乔振的,孩子出生之后,他对我们母子不管不问,还动不动就打人。小森五岁的时候,他跟镇上的人一起出去打工,就好几年没回来。”

纪尧抬了抬眼皮:“去哪里,跟谁?”

乔母:“新桥县,跟……跟张志新。”

纪尧反问道:“乔森的生父?”

乔母慢慢点了下头:“他们出去之后没多久,张志新一个人回来了,说他们半路上遇到抢劫的,就他逃出来了。”

纪尧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,张祥领会,立刻叫人查张志新的资料。

乔母继续说道:“我那时候以为乔振死了,就跟张志新过了几年,没想到乔振又回来了。”

赵靖靖端了杯水给乔母。

乔母握着水杯:“后来,张志新就死了,是被高速路上的大货车撞死的,没找到肇事司机。”

有人敲门进来,给纪尧一叠资料,关于张志新的,跟乔母的讲述一致,他死于十九年前。

纪尧盯着乔母,眼神犀利:“你确定不知道是谁杀了张志新吗?”

乔母紧紧握着水杯,手心沁出了汗:“不,不知道。”

纪尧不紧不慢地诈道:“凶手就是乔振。”

乔母低着头。这个秘密她守了十几年,不敢报警,也不敢对任何人说。被警察点破,她突然感到释然了,好像一直压在心底的石头被人敲碎了,只是那些碎渣渣扎得人疼。

“我是后来才知道,他们出去打工的时候,根本没遇上什么歹徒,是张志新把乔振推下山顶的。”

纪尧:“乔振失踪的那六年去了哪里,做了什么?”

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。

乔母茫然地摇了摇头:“我问过,他不肯说,一个字都不愿意透露。后来我再问的时候,他拿着刀,说今后谁敢再问这个问题,他就杀了谁。”

纪尧:“乔振失踪回来之后,跟之前相比,有什么变化?”

乔母:“他变了很多,整个人都暴戾了起来,脾气很差,经常从噩梦中惊醒。以前的他,绝不可能去杀人的,但他杀了张志新。”她情绪越来越紧张,声音渐渐大了起来,嘴唇颤抖着,似乎要把这十几年来窝在心底的恐惧全部发泄出来,“他杀了人了。”

小小的审讯室,回荡着乔母歇斯底里的喊声,苍老却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。